岁月记忆之二 最忆钢花绽放时

最忆钢花绽放时

   

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大学毕业后，我被分配到洛阳钢厂工作。由于学的是中文，我的第一份工作就是办公室的文字工作。俗话说“隔行如隔山”。为尽快熟悉钢铁企业的生产管理经营等情况，主管领导就安排我到生产车间去跟班学习。

实习的岗位是一炼钢车间（二炼钢车间当时正在建设中）。记得当时正是每年最热的三伏天，车间领导知道我是来生产一线短期实习熟悉情况的，就安排我每天只上白班，不固定工作岗位，可以到车间各个生产工段去看生产工作情况。第一天上岗，当我穿着工作服、戴着安全帽、刚刚踏进生产车间，还没有走近炼钢炉，就感觉到热浪迎面扑来，已是浑身大汗了。尽管来前已听说高温生产车间的苦和累，也已有了心理准备，但真正处在这种高温笼罩的环境中，还是有一种想拔腿而逃的想法。

      

那时我们的科技还不发达，洛阳钢厂虽然也是大中型的国有钢铁企业，但生产工艺落后，生产环境特差。在步入社会前，我对钢铁企业的了解少的可怜，虽然在一些文章、诗词中也知道一些诸如“熊熊炉火”“钢花飞溅”等充满浪漫色彩的词汇，也知道建大桥、盖高楼都离不开“钢铁和钢材”，但对“钢铁是怎样炼成的”还真的是知之甚少，更是难以想象其中的苦和累。此时此刻，当我走进了炼钢车间，站在了炼钢炉前，才真正感受到“钢花飞溅”对炼钢工人而言充满了危险，一排排钢锭、一盘盘钢筋饱含着炼钢工人的血和汗。 当年的洛钢一直是电炉炼钢，车间内温度特高、粉尘笼罩、噪音很大、能见度很低。炉前工基本都是大嗓门，因为声音小根本就听不清。年龄都不算很大，二三十岁左右的青年居多。班长、工段长基本都是在炉前干了多年、有着丰富经验的技术骨干。比如他们只要看一眼炼钢炉内钢水的颜色，就能基本确定钢中的碳含量有多高，一般都与实验室测定的数据不相上下，这也就是我们经常说的“实践出真知”吧。据说有时他们还故意与新进厂的技术员们开玩笑，让他们通过目测看钢的碳含量，一旦技术员们看走了眼，他们就会送上一句：“还大学生呢，还不如我们这些大老粗。”当然，他们也都没有啥恶意，只是在勤苦的劳作中找些乐子、寻些开心罢了。同时，这里恶劣的生产环境和较大的劳动强度，也使他们一个个变得脾气有些暴躁，有时一句话不对付就用拳头说话。一次我正好在炉前看他们的生产过程，炼钢炉正处在熔炼期，炉前班长站在炉门一侧正在观看炉内的融练情况，而炉门另一侧的一个青年工人，突然往炉内加了一铁锨的石灰，炉内的火苗忽的一下就蹿出了炉门，差一点就冲到炉前班长的脸上。炉前班长一句话都没说，冲上去就是两个大嘴巴子，同事们急急忙忙把他们拉开了。炼钢是需要许多人共同参与、集体完成的工作，关键是需要齐心协力、配合默契，那一个人、那一个环节都要有很好都衔接，稍一不慎就会出安全事故。事后，那个青年工人受到了同事们的埋怨，纷纷指责他行为莽撞，差点伤着了人，都说他挨打活该。炼钢工人最快乐的时候，大概就是看到那炼钢炉中的钢水沸腾和出炉时钢花绽放的绚烂情景。四个多小时的艰苦奋斗，每天八小时在炼钢炉前的不停劳作，以及随时都要面对有可能伤及生命的危险，此时此刻都抛之脑后，换来了是他们一张张灿烂幸福的笑脸，此情此景也深深印入我的脑海。

        想想也真不容易，那时候的年轻人能进企业当工人的，基本上都是两类人：一类是有城市户口的市民。就是那些让农村人羡慕不已的能吃商品粮的人，属于国家安排就业。另一类是顶替父亲接班的农村青年。他们的父辈大多都是部队转业或复员后到企业工作多年，而老婆、孩子的户口又都在农村，在那些年代称之为“一头沉”。国家当时也有政策，允许他们有一个子女顶替父亲到企业工作。那时候流行一句话：“男不进钢厂，女不进纱厂。” 钢厂大多是重体力活，环境又脏又苦又累，一旦进了钢厂，找个媳妇都不太容易，但好在收入还算是比较高。        炼钢工人也有很多可爱之处。那时候，虽然他们的工资不高，但每月都是按产量计奖，所以他们干起活来也是一点都不含糊，每月的奖金基本上都比工资要高，两者相加收入也算是比较可观。有了钱，他们也舍得花，平时要是不想在职工食堂吃了，就跑到厂大门外的小饭店，一碗烩面，一瓶啤酒，也还是蛮自在的。一到晚上，经常有刚刚下班的年轻职工，聚在小饭店，整上几瓶，再各回各家。所以那时钢厂大门外路两边都是小饭店，生意十分红火。另外，在钢厂的生产区内，还经常能看到一大“景观”，令人忍俊不住的发笑。由于炼钢、轧钢都是高温作业，每天下班后第一件事就是洗澡。当时每个车间都有澡堂，就在车间的加热炉旁边，但更衣室都在车间的办公楼上，相距有一段距离。所以，每当交接班后，不论春夏秋冬，在厂区的道路上，你都会看到，一个个光着膀子，穿个小裤头，拿着毛巾肥皂，从更衣室一路小跑奔向澡堂。刚进厂时还感觉不习惯，但时间一长，就习以为常了，感觉这也算是钢厂的一大特色、一道风景吧，是这些钢铁战士在下了“战场”之后，展示给人们的淳朴、赤诚和可爱的一面吧。正是一炼钢这群淳朴、正直、肯干的小伙子们，靠着自己的辛苦努力，每年生产出了10多万吨的钢铁，为国家建设奉献了自己的青春年华。

20多年过去，还时常记起在炼钢车间实习时的点点滴滴，那群身穿工作服、头戴安全帽、挥汗战高温、嬉笑加怒骂的“钢铁汉”形象深深的嵌入我的思想深处，尤其是那炼钢车间外飞舞的雪花、车间里飞溅的钢花，都让我感到刻骨铭心，久久难以忘怀。 （（作者：洛浦秋风 ）